在软件行业,这可能是比较常见的一个场景:一屋子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狂敲键盘,写代码,作测试,成群上班,结对吃饭,集体下班。这十有八九是在软件外包企业。

　　“码农”是这些年轻人对自己职业的一种自嘲:听起来光鲜,境遇其实与在田里劳作的农民差不多——整天埋头苦干,收入却不高。码农的存在,尤其以软件外包行业为甚。

　　在位于济南市高新区的山大华天软件,很难看到这样一屋子的人在敲键盘的场景,这里没有“码农”。在他们的办公区转了一圈,只有几个台位前有人在工作,那些集中在一起工作的是在通过软件作一种航空器材的装配演示。总经理杨超英说,华天的很多工作人员要到企业去、到生产一线去,因为他们的软件就是直接为工业生产服务的。

　　华天的主打产品是一款名为SINOVATION的软件,软件名称直译意思为“中国创新”,是国产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三维CAD软件。三维CAD(Computer　Aided　Design,计算机辅助设计)软件属于软件领域的高端技术,主要用于构建产品的三维数字化模型,是产品设计和技术创新的有效工具。过去,只有美、法、日等少数几个国家掌握这项技术,且其核心部分会被严格限制出口。

　　杨超英毫不讳言SINOVATION的前身为日本软件。2007年8月,日本最大的CAD软件开发公司——UEL公司来到中国寻求合作。最初日本UEL公司只是想让中方负责销售,而中方则是把目光直接对准了他们的核心技术。经过艰苦谈判,2008年5月,日本UEL公司与山大华天、中创软件签署合作协议,全面开放其核心技术。

　　中国制造业的广阔市场是日本软件企业的主要考虑。而对中方来说,对华天来说,最终拥有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三维CAD软件,保障中国产业发展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。

　　杨超英说,三维CAD软件不只是设计工具,还包含知识和经验的凝练,不掌握源代码,就只能永远跟在别人的后面。“国外的软件公司都有工业背景,UEL公司原来就是主要为丰田公司的汽车生产服务的,20多年都是围着制造业在转。”杨超英认为,制造业发达,才可能有高端的制造业软件,因为软件归根结底是对生产经验的一种总结。

　　“三维CAD软件这种高层次的软件技术,没有几十年的积累,很难形成自己的竞争力”。上世纪90年代,国家投入六七亿元到高校研发三维CAD软件,研究来研究去,产品没有出来,职称职务却评了不少。杨超英说,这种研发的路子很伤人心,如果这些钱投给有潜力的企业,成果可能很丰富。

　　对自主知识产权三维CAD软件的孜孜追求来源于中国产业发展的痛苦经历。

　　1995年做的某型航天产品设计到2003年就打不开了,而这种设计一般要求保存40年。国外企业不关心,因为设计软件都是他们那儿来的,核心技术在他们手里,我国要保存设计,就需要用较高的成本把软件、硬件都保存起来。

　　国外三维CAD软件每套标价一万美元,可以打8折卖给你,但每年要按照标价的17%收取维护费。目前,国内有五六万人在作三维设计,这项费用相当大。

　　三维CAD软件不断升级,由此带来一系列后续工作。1987年,杨超英开始作三维CAD设计,当时花27万元买了三套正版外国软件,不到1997年就废了,“买了之后兼容性没人管你”。

　　能够想象大飞机、歼击机等航空航天产品建立在国外的三维CAD软件之上吗?

　　软件内核是日本公司的,改造之后双方共享,原来研发是以日方为主,现在则是以华天为主。2009年,国内首个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三维CAD软件SINOVATION　1.0版本发布。

　　2012年3月,SINOVATION　5.0版本发布。

　　升级到5.0版本,华天三维CAD软件的优势和推广步步为营:

　　——原来只能处理3000到4000个零部件,现在能处理上万个零部件。

　　——易用性大幅提高,改进读取速度,原来几个小时的处理现在只需几十分钟。

　　——深度应用更加广泛,如为潍柴开发发动机工装设计专用系统。

　　——打破国外技术垄断,应用推广到国计民生产业,中石油、中石化等企业都是华天的客户……

　　目前,华天三维CAD软件已经拿下了国内的汽车企业,奇瑞等企业都是华天的客户。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给一些行业造成极大影响,华天原来以为对三维CAD软件也会有很大影响,但没有想到国内工业企业对研发的投入会加大,一场转型升级潮流推动了华天的大发展。现在,华天每年销售收入保持35%到40%的增长,利润每年有60%的增长。

　　华天的发展引起了中国航天科技集团的高度关注。这家集团负责我国的载人航天、探月工程等。2010年,其旗下的神舟软件投资控股华天。根据规划,中国航天济南基地要有1万人,研发覆盖多种航天产品。在济南高新区,中国航天软件园正在紧张施工建设中。

　　“航空航天对三维设计的要求并不高,因为上面的设计都是方方正正的。更复杂的是线路管路,如汽车产品,对计算的要求更高。”杨超英说,对国产三维CAD软件来说,目前最重要的是推广,从航空航天打开市场,逐步向民品推广,市场只会越来越好。

　　“华天当前不存在转型问题,我们的压力是升级。”杨超英认为,外包处于产业的最低端,从事外包业务是企业没有产品、没有办法才去做的。偶尔做做外包可以锻炼队伍,但不能依赖外包,“关键是形成自己的自主知识产权”,这样才能摆脱做码农的命运。

　　■行业背景　核心软件多在国外厂商手中

　　软件是关系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全局的基础性、战略性、先导性产业。目前,国内操作系统、数据库、开发工具等核心产品都掌握在国外厂商手中,其中微软拥有中国桌面操作系统中98%的市场份额,甲骨文、IBM、微软拥有数据库市场90%的市场份额。据了解,西气东输、南水北调等国家战略性工程采购的大部分也是国外系统。

　　2012年,全省统计内软件企业1873家,从业人员17万人。中创的中间件、浪潮的ERP软件、华天的三维CAD/CAM软件、青岛高校软控的轮胎企业管控网络系统等国产自主可控软件,在全国处于领先水平。

　　■记者手记　基础性产业须加大扶持力度

　　国货当自强,这个自强的形成应该有好的环境,有时候甚至是国家的大力支持。民族的东西,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东西,虽然暂时弱小点,也没有理由让他们自生自灭,在任何国家都是这样。三维CAD软件是对工业生产经验的总结,没有强大的工业难来强大的软件,没有强大的软件又难以推动工业大发展。当前我国的工业还不强,短时间内要做出世界水准的软件可以说是强人所难。国内企业目前大批量采购国外软件,尤其是在有国内同类软件的情况还采购,一方面国外软件确实更好,另一方面,国产软件确实还没有赢得市场信任。站在国家的层面上,要扶持软件这类基础性的产业,就必须加大投入,加强监管。